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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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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2 章

京裏消息傳的快, 等淩家父子四人從宮裏走出來,朝臣都已經清楚事情經過了,明白其中利弊, 只是奇怪之處在於惠帝竟然也罰了太子, 更奇怪之處是惠帝把兵權還給淩家了!

三兄弟打打鬧鬧的歸家,淩伯宗懶得搭理他們, 在前面走的飛快。

淩見徹跟著進了府,與兩位兄長分開後, 在府裏繞了一圈, 來到塌墻處, 沒有一絲猶豫的去了隔壁。

鳳禾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, 手裏拿著幾支剛摘的薔薇, 垂著頭編花環, 十指纖纖, 很快就編好了一個。

淩見徹從長廊盡頭走來, 劍眉星目, 身姿筆挺,一身玄色官袍, 端的是個俊美無儔的少年郎君。

鳳禾擡眸看了他一眼,等他走近又把眼睫垂了下去。

淩見徹看了看她手裏的東西,“編這個做什麽?”

鳳禾把最後一朵花纏好,滿意的看了眼,將花環放到一旁, “閑著無聊, 看花開的好。”

她擡起頭, 眉眼清麗柔媚,因為天氣熱, 她把發髻往後梳的很幹凈,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,穿著淡藍色的襦裙,顯得整個人純凈清爽。

淩見徹眼底浮起一絲笑意,在旁邊的美人靠上坐下。

院子裏的花都開了,看起來生機勃勃,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之前布滿血腥和殺戮,那些哭嚎聲好像已經離得很遠,可聽過的人總是難以忘懷。

鳳禾讓人給淩見徹端上一碗涼茶,涼茶的秘方是她自己配的,喝起來比一般的涼少了絲苦味,多了絲甘甜。

鳳禾剛想讓他嘗嘗味道,給提些意見,淩見徹就端起茶碗,一口把涼茶幹了,囫圇吞棗的咽了下去。

鳳禾:“……”浪費好東西。

淩見徹擡起袖子擦了擦嘴,如果這裏是茶樓,他指定還得再要一碗。

鳳禾問:“你怎麽過來了?”

淩見徹放下茶碗,往前一湊,“看見沒?”

鳳禾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,慌了一下,吶吶問:“看見什麽?”

淩見徹努了努嘴角,將嘴角的小傷口往鳳禾眼皮底下杵,“我受傷了,受傷可不得找大夫麽?”

“……傷的真重。”鳳禾垂眸,往他嘴角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,“瞅瞅,出去這一會都已經結痂了。”

“……明明還疼。”

鳳禾‘哦’的很是意味深長,也不知到淩伯宗如果聽到他這話,會不會再將他打一頓?

淩見徹直起身坐回去,“我怎麽覺得你在諷刺我?”

鳳禾不為所動,很真情實感的說:“我明明在誇你。”

“誇什麽?”

“誇你的嘴角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有個嬌氣的主子,懂得自我修覆。”

淩見徹:“……”

鳳禾展顏一笑,回屋把藥箱拿了出來,不管傷大傷小,都得好好處理,何況淩伯宗之前砸的那一下確實不輕,幸好淩見徹閃躲的及時,不然傷口恐怕更大。

她站到淩見徹身前,手指一勾,擡高淩見徹的下巴,然後彎下腰,用蘸水的絹帕把傷口輕輕擦拭幹凈。

淩見徹覺得他們的姿勢有些怪異,想了一會兒才別別扭扭道:“你覺不覺得你現在的樣子……很像調戲良家婦女的采花賊?”

而他就是那個被調戲的‘良家子’。

鳳禾嫌棄的看了一眼他,在他傷口上撒上藥粉,“我要采也不采你這朵花。”

“……”淩見徹疼的呲牙咧嘴,懷疑她在蓄意報覆。

鳳禾一只手鉗住他的下巴,微微低頭,把藥粉均勻的敷在他的傷口上,額邊的青絲垂落,滑到淩見徹的臉上,微風吹拂發尾,帶著細微的癢意。

淩見徹不自覺屏住呼吸,看著她卷翹的睫毛,像被施了定身術,一動也不敢動。

鳳禾身上帶著一股清淡的香氣,靠得越近越清晰,惹得淩見徹眼前有些眩暈。

都說女人是水,他怎麽覺得女人是迷藥,一靠近他就頭昏腦脹的,差點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,心臟還撲通跳個不停,就像有只小鹿鉆了進去,在裏面懵懂無知的來回跑動,擾亂人的心扉。

幸好鳳禾很快就退開了。

她手法嫻熟,處理這種小傷口很輕松,又快又利落。

淩見徹松了一口氣,可又有些舍不得,悵然若失的嗅了嗅空氣裏殘存的香味。

“聞什麽呢?”鳳禾回頭看他,笑道:“像只小狗。”

淩見徹動作頓住,努力壓下眼底翻湧的情緒,咳了一聲道:“聞花香,對了,陛下已經把隸王關了禁閉,他半年內都出不來了。”

鳳禾心念流轉,微微一笑。

她本來擔心因為戲樓的事,隸王會伺機報覆她,如今隸王自顧不暇,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敢輕舉妄動了。

她雖然不知道淩見徹做了什麽,但這顯然是一石二鳥之計,甚至是一舉數得的法子,正好可以免除後患。

鳳禾邊收拾藥箱邊說:“你這步棋既打擊了隸王,又打擊了太子,還把兵權奪回了淩家,是不是得來壺酒慶祝一下?”

淩見徹露出無辜的表情,似真似假道:“跟我無關,一切都是巧合,要怪就怪他們心術不正,整天想算計我這個紈絝。”

鳳禾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,毫不猶豫道:“既然無關,那就別慶祝了。”

“……”淩見徹撓了下眉心,“不管是不是巧合,結果都是好的,的確值得來壺酒慶祝一下,酒呢?”

鳳禾笑了笑,走進屋裏又出來,丟給他一壺酒。

淩見徹激動的拔了瓶塞,低頭細聞,結果被味道沖的眼前一黑,他趕緊跟酒壺拉開距離,難以置信的拔高了聲音,“……藥酒?”

鳳禾嘴角彎著,又扔給他一瓶金創藥,“拿回去好好‘慶祝’。”

淩見徹眉峰挑高,不滿的拎起藥酒,“拿這個怎麽慶祝?”

鳳禾含笑看了他一眼,說出口的話卻冰冷又無情,“你剛被你爹砸了一頓,身上難免有個損傷,回去老老實實擦藥酒,至於喝的……半滴也不能碰,等身上的傷都好了再說。”

淩見徹:“……”

他不甘心問:“就這樣?隸王今天跌了個大跟頭,你就不給我點獎勵?”

像個討糖的小孩子一樣。

鳳禾唇角揚起明媚的弧度,眼睛四處看了看,目光落到花環上,走過去把花環拿起來,套到淩見徹的手腕上,爽利道:“喔……送你了。”

淩見徹眼角一抽。

鳳禾對自己的獎勵很滿意,那花環可是她親手摘的花,足足編了一刻鐘呢!

淩見徹又討了一碗涼茶喝,才戴著花環磨磨蹭蹭的回淩府,沿路還能聞到清淡的花香,跟鳳禾身上的味道有些像,又香又甜,他忽然覺得家裏多種些花也不錯。

他從恒墻走出來,正遇到在後院抓蜻蜓的大郎、二郎和裊裊,三個小家夥看到他就聚了過來,手裏還拎著剛抓的蜻蜓。

大郎、二郎好奇的看了看坍塌的墻壁,“三叔,墻後面有什麽?”

淩見徹眼神飄忽了一瞬,“有稍微一靠近就能迷得人眼暈的洪水猛獸。”

大郎、二郎嚇得趕緊跑了。

裊裊撲到淩見徹腿上,脆生生喚:“三叔!”

淩見徹摸了摸她的頭頂,輕輕彈了一下她的小發髻,“乖。”

“哇!”裊裊握住他的手,眼睛發亮地看著他手腕上的花環,“好漂亮的花花!”

“你想要?”淩見徹瞥了瞥手上的花環,“想要什麽樣的跟三叔說,三叔給你編。”

裊裊眼巴巴地盯著他手腕上的,奶聲奶氣問:“這個不能給裊裊嗎?”

“……不能。”淩見徹咳了一聲,心虛的騙小孩:“這個是病人專屬花環,只有生病的人才能戴。”

裊裊兩條小眉毛皺了起來,奶呼呼問:“三叔病了?嚴不嚴重?”

淩見徹毫不羞愧地指了下嘴角,“三叔受傷了,看到沒?這麽大的傷口呢。”

裊裊開心的拍了下小手,指了指自己的嘴角,“裊裊嘴起泡了,裊裊也是病人。”

淩見徹看了一眼,“……”比他嘴角的傷大。

裊裊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花環。

淩見徹把手背到身後,“這個不行。”

“為什麽?”裊裊疑惑的歪了歪頭,三叔明明看起來很嫌棄。

淩見徹抿了抿唇,壓低聲音飛快說了一句,“這個我喜歡。”

裊裊咯咯一笑,扮了個鬼臉,“三叔羞羞臉,娘親說女娘才喜歡戴花呢。”

大郎、二郎也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,“三叔羞羞!”

淩見徹:“……”

*

隸王和太子出事後,京城裏平靜了許多,不管大家私底下如何風潮暗湧,至少表面上都維持著難得的平和。

孫玉鳶出了月子,抱著已經滿月的女兒上門,她面上帶笑,眉眼間的愁郁不見了,神色比以前舒朗了不少。

武氏陪著她一同前來,武氏臉色有些憔悴,但精神還不錯。

鳳禾笑著引她們在榻上坐下,望向繈褓裏的奶娃娃,孩子睡得正香,稍微胖了一些,只是仍然瘦弱,臉色很好,圓潤粉嫩,一看孫玉鳶就把她照顧得很細致。

鳳禾送了奶娃娃一塊長命鎖,親自給她戴上,含笑問:“給孩子取名字了嗎?”

“叫孫滿,跟我姓。”孫玉鳶望向孩子的目光滿是愛憐,“我這一生不夠圓滿,就希望她能圓滿些。”

鳳禾淺笑,“會的。”

孫玉鳶神色有些激動,壓低聲音道:“韓書同意跟我和離了!”

鳳禾驚訝,“怎會如此之快?”

“隸王表哥出事,被關了禁閉,韓家主貫來是最懂得見風使舵的,他摸不準陛下的態度,擔心會牽連到韓家,迫不及待的想跟孫家劃清界限。”孫玉鳶笑了一下,“我做了他這麽多年的兒媳婦,自然了解他,趕緊趁機提了和離的事,正好我也不能生了,他猶豫再三就同意了,韓書那個軟骨頭自然是聽他爹的。”

鳳禾莞爾。

京城這些人關系錯綜覆雜,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,沒想到淩見徹這次竟然還歪打正著幫了孫玉鳶。

鳳禾望向武氏,“孫家呢?他們同意了嗎?”

孫玉鳶輕嗤一聲,“我爹當然不想同意,不過有我娘給我做主,何況隸王表哥出事後,我爹和湘妃姑母都焦頭爛額的,根本顧不上我這點小事,我就是要趁他們顧不上,把這件事辦妥。”

武氏望著女兒,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,孫玉鳶以前總是太過怯懦,現在能有自己的主意,是件好事。

“我不日就會搬出韓家,不過我也不打算回孫家,我已經跟娘說好了,我就帶著女兒獨自在外面置辦一間院子,以後兩個人好好生活,徹底跟孫家和韓家劃清界限。”

鳳禾點點頭,覺得這樣很好,至少以後沒有人能左右孫玉鳶母女的命運。

孫玉鳶笑容滿面道:“不說這些了,我現在就一門心思想多掙些銀子,我已經找好了鋪面,挑好了管事的,此次過來就是想跟你商量胭脂鋪的事。”

鳳禾看她這麽幹勁十足的樣子,不由欣慰,命人把茶水糕點端上來,跟她細談開鋪子的事。

她對開胭脂鋪一事也很認真,她在京城根基不穩,需要一個獲取消息的渠道,而胭脂鋪無疑就是一個好的選擇,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官紳富商家的女眷,都一樣要用胭脂,想打聽消息最是方便不過。

談及分賬之事的時候,孫玉鳶態度異常堅定,堅持非要二八分,鳳禾覺得如此會委屈了她,不想同意,她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妥協。

兩人僵持半晌,鳳禾無奈道:“既然你堅持,那第一家鋪子就先這樣分,但你也得答應我,等你開第二家鋪子,咱們就三七分,等你把鋪子開遍京城,咱們就四六分,待你把商鋪開滿整個大彧,咱們就五五分。”

孫玉鳶雖然憧憬,卻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把鋪子開的到處都是,所以滿口答應下來。

鳳禾是她和女兒的救命恩人,這份恩情她永生難忘。

兩人商定開鋪子的事宜,孫玉鳶整個人都精神爽利了不少,過去的人生她只知道學怎樣做一名賢婦,現在她為自己、為女兒專註的做一件事,才體會到真正的暢快。

從此以後她要為自己而活,人生短短幾十年,憑什麽要被別人的眼光所束縛?名門貴女、官家娘子、淑女典範,這些身份她都不要了,以後她就是胭脂鋪的老板娘孫玉鳶。

將事情談妥,武氏猶豫了一下,對孫玉鳶道:“玉鳶,你先出去,母親有事想跟王女私下說。”

孫玉鳶沒有多問,聽話的站起身,抱著孩子走了出去。

她離開前,鳳禾給她拿了幾瓶胭脂帶回去,讓她先試用一下,挑選出幾款作為主推品,等鋪子開了可以當做招牌來賣。

鳳禾疑惑地看向武氏,她有何事竟然還不能當著孫玉鳶的面說?

武氏笑了笑,開門見山問:“王女可曾疑惑孫繼剛為何會聽我的話?”

鳳禾遲疑點頭,如實道:“確實有兩分好奇。”

孫繼剛那個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,自私又自利,根本不顧妻女的死活,他會懼怕武氏實在是有些反常。

武氏嘆息一聲,躊躇了一下道:“其實此事跟王女的母親有關,王女是玉鳶的恩人,我左思右想,覺得還是應該將此事告訴你。”

鳳禾目露詫異,驚訝的擡起頭來,“跟我母親有關?難道你認識我母親?”

“此事說來話長。”武氏沈默片刻,徐徐說了起來,“在陛下還是王爺的時候,湘妃就已經嫁給他做側妃,很得寵愛,後來湘妃發現陛下經常早出晚歸,覺得有些蹊蹺,她暗中派人盯梢,得知陛下看上了寧家二女寧蓉,跟其來往甚密,屢次在城外偷偷相會。”

鳳禾驚詫,沒想到當年還有這樣一段往事,不過這跟她母親有何關系?

武氏繼續慢慢往下說,“湘妃家世低,能依賴的只有陛下的寵愛,她擔心寧家女貌美,會奪去陛下的寵愛,不由輾轉難眠,這時她聽說了一件事。”

“據說阿滕王即將出使大彧,途中會路過翼州,湘妃借此機會讓孫繼剛從中作梗,故意設計讓阿滕王巧遇寧蓉,寧蓉貌美,是翼州第一美人,阿滕王說不定會看上她。”

“當時寧蓉和你娘交好,她們約好一起出去踏春,孫繼剛想法子把阿滕王引了過去,結果她們一同巧遇了阿滕王,誰成想無巧不成書,阿滕王竟然沒看中寧蓉,而是看上了你娘。”

“當時正值先帝薨逝,陛下登基為帝,阿滕王參加了先帝的喪事後就向陛下求親,以大彧和郯陰交好為由要求娶你的母親,態度異常強硬,甚至不惜以兵戈相向作為威脅,最後你娘去和親,寧蓉照舊進宮,就是如今的皇後娘娘,湘妃竹籃打水一場空,還害了一個無辜的人。”

鳳禾手指攥緊,萬萬沒想到當年簡簡單單一出和親,其中竟然暗藏著這麽多玄機,湘妃看起來不爭不搶,背地裏竟然是如此有心機城府之人。

“當年我無意中偷聽到他們的談話,得知了此事。”武氏想起自己營營汲汲的這數個年頭,目中有一絲蒼涼,“陛下和皇後娘娘如果知曉此事,定然不會放過他們!所以孫繼剛才怕我!他怕我把他們的秘密說出去惹怒陛下。”

“這些年我一直告訴他,我把秘密寫在一個錦匣裏,交給了我信任的人,我一旦出事那個人就會把錦匣子交給皇上,實際上這件事我是半個字也不敢往外說,此事非同小可,涉及到兩國邦交,一旦洩露出去誰都難以脫身,如今我能把事情能告訴王女,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巨石。”武氏悠悠長嘆,這件事她本來以為自己會一直埋在心裏,可自從王女救了她女兒,她就輾轉難眠,心中覺得愧疚,忍不住將真相告知。

鳳禾得知母親當年竟是無辜被牽連,神色覆雜,心中無奈又難過,這一切實在是命運弄人。

她沈默許久,輕輕點了點頭,道了聲多謝。

武氏和孫玉鳶離開後,鳳禾一個人在窗前坐了許久,只覺得不寒而栗。

京城裏藏著能吃人的野獸,他們隨意掌控他人的命運,輕而易舉就能坑害別人的一生,卻偏偏他們仍舊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安樂富貴,不感到愧疚,也不感到後悔。

他們的惡,是把別人命運當草芥的惡。

母親當年究竟經歷了什麽?

……

午後,淩見徹又大搖大擺的從塌墻走了過來。

鳳禾手裏搗著藥,無奈問:“你最近這麽閑?”

淩見徹嗅了嗅藥香,一本正經道:“你別不識好人心,我是來給你送消息的。”

鳳禾繼續搗藥,“什麽消息?”

“聖上召你進宮,我正要進宮面聖,父親讓我順路把你帶過去。”

鳳禾擡頭,略感詫異,“陛下要見我?”

平時都是皇後召見她,惠帝很少有親自召見她的時候。

淩見徹抿了抿唇,低聲道:“好像是阿滕王歿了。”

鳳禾動作一頓,眉心蹙了起來,垂頭默默許久。

雖然她和阿滕王之間沒有父女情,但心中依然有些難過,畢竟人人都說那是她的父親,是郯陰的英雄。

淩見徹勸慰:“生死有命,別太難過。”

鳳禾緩慢的搖了搖頭,繼續搗藥。

阿滕王早就病入膏肓,其實在離開郯陰前,她就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,阿滕王自己也知道,可他依舊選擇把她送來大彧,可見他臨終之前並不想見到她。

鳳禾拿出瓷瓶,將搗好的藥一一裝好,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緒。

淩見徹沒有催她,等她把藥粉整理好,也把情緒整理好,才帶著她進宮。

太宸殿裏依舊安靜,鳳禾和淩見徹一齊走進去。

惠帝坐在龍椅上,手裏拿著一張折子,見到鳳禾後露出哀傷之態,“王女節哀。”

鳳禾擡頭看了他一眼,不含情緒說:“謝陛下寬慰。”

阿滕王過世對惠帝來說是除掉了心頭大患,他心裏恐怕早就樂開花了,卻要在她面前裝出哀傷的神色,實在有些滑稽。

惠帝道:“新的阿騰王是你的兄長阿滕史爾,他已經繼承了阿滕王的位置,此次就是他派使臣前來。”

鳳禾沒有太驚訝,阿滕史爾早就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,他繼承了阿滕王的狠辣與果決,又完成了阿滕王的使命送她為質,阿滕王的位置恐怕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。

羿旌雖然出色,向往的卻是馳騁狩獵的生活,並不貪戀權勢,應該不會跟他爭。

鳳禾正微微恍神,惠帝再次開口:“新阿滕王派使臣前來,除了繼位一事,還說想讓你回郯陰參加老阿滕王的葬禮,日後他會再派一位族裏的妹妹來學習大彧文化。”

淩見徹眉心驟然擰了起來,薄唇抿成一道直線,轉頭看向鳳禾。

鳳禾同樣詫異。

史爾竟然想把她接回郯陰?參加葬禮明顯只是借口,他想把她換回去才是目的,這一點惠帝應該也知道。

惠帝露出寬容之色,“至於如何決定,由你自己來定奪,你若是決定回去,朕會派使臣護送你,絕不會發生來時的情況,你可安心。”

“……謝陛下。”

鳳禾察覺惠帝似乎很想讓她回郯陰。

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。

畢竟現在阿滕王換了人做,她不是阿滕史爾的親妹,對惠帝來說,現在換阿滕史爾的親妹過來做人質是更有利的。

接下來的話鳳禾沒有再聽,都是惠帝和淩見徹在說。

從太宸殿裏走出來,鳳禾和淩見徹都有些沈默,心不在焉的往外走。

快走至宮門,淩見徹打破平靜,沈聲問:“你想回去?”

鳳禾垂眸,輕聲道:“事出突然,還沒想好。”

她的確還沒想清楚,史爾讓她回郯陰,恐怕是另有所圖,可羿旌和朵蘭塔都在那裏,她離開的時候羿旌尚未蘇醒,朵蘭塔行事也十分反常,不知道他們近況如何,現在史爾做了阿滕王,她有些擔心,想回去看看。

當初她來大彧,是想追尋母親的足跡,也是遵循母親的叮囑,想一解心中的疑惑,可到現在為止都全無進展,也許以前是她想多了,母親並沒有苦衷?

她或許真的應該回郯陰看看,這次給阿滕王送葬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,不過她就算回去也一定還會回來,畢竟她和孫玉鳶的鋪子還沒有開張,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扔下孫玉鳶,她心裏的疑惑也沒有完全消除,她想繼續探查下去。

而且……

鳳禾看向淩見徹。

她在大彧似乎多了幾分留戀。

淩見徹繃著嘴角,試圖勸說:“阿滕史爾只是老阿滕王的養子,跟你沒有血緣關系。”

鳳禾點頭。

淩見徹不滿,“那你回去做什麽?”

鳳禾看了他一眼,故意問:“不回去難道留在這裏被欺負麽?”

“回郯陰就不被欺負了?”淩見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,“在這裏至少我能保護你。”

鳳禾看著地上的青石磚,輕聲道:“我在那裏有放不下的人,想回去看看。”

“朋友?親人?”淩見徹頓了頓,佯裝不在乎問:“……還是愛人?”

“一位是如親姐妹一般的朋友,還有一位……”鳳禾想起那個明朗的少年,沈思片刻,道:“也是朋友。”

她對羿旌有欣賞,卻並無愛意,現在她已經能分得清朋友和愛人的差別,她可以確定,她不曾為羿旌心動過。

淩見徹沒有忽略她聲音裏一瞬的遲疑,眉心一下子擰了起來,“他們是誰?”

鳳禾沒有隱瞞,“朵蘭塔和羿旌。”

淩見徹轉頭看了她一眼,鳳禾每次提起郯陰的故人都很平靜,這是她語氣中首次泛起波瀾,他不自覺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。

他們對她而言應該很重要。

“你真的想走?”淩見徹繃著臉,像誰欠他錢一樣。

鳳禾抿起唇角,故意逗他,“你不想讓我離開?”

淩見徹下頜線繃緊,偷偷看了她一眼,掙紮半晌,輕輕‘嗯’了一聲。

鳳禾掩唇而笑,半天都停不下來,鬢上的粉色絹花隨著她的笑聲輕輕顫動,容色比花嬌。

淩見徹面紅耳赤,故意用惡狠狠的語氣說:“別笑了,再笑老子把你嘴封上。”

鳳禾看著他泛紅的耳尖,語調不急不緩,“放心吧,我就算回去,參加完葬禮也會回來。”

淩見徹倨傲的擡起下巴,故作輕松道:“我有什麽不放心的?”

又嘀咕一句,“我才沒有不放心。”

“哦……”鳳禾拖長音調,“既然沒有人歡迎我回來,那我就不回來了?”

“必須回。”淩見徹繼續擺出惡狠狠的表情,“敢不回來,腿打斷!”

“……”鳳禾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笑聲,又再次響了起來,她看著他努力豎起的眉毛,無語問:“你這臉抽筋式的裝狠是跟誰學的?”

“……我爹。”淩見徹摸了摸眉心,“他每次這麽兇我,我都覺得後腦勺發涼。”

鳳禾啞然失笑,看了他一會兒,倏然道:“你在挽留我嗎淩見徹。”

“是,我在挽留你。”淩見徹直直看著她的眼睛,聲音裏飽含一股說不出的溫柔, “別走,留下來。”

鳳禾楞了楞,木然半天,心忽然就亂了。

“如果沒有理由留下來,那麽……我想成為那個理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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